3月7日， 惊蛰次日，圆明园东门狮子林湖畔的黑天鹅一家，照例在二黑和黑妞夫妇的带领下，到湖上巡游。远看是一家四口，待它们上得岸来，只见黑妞背羽一抖，竟然还有一只小天鹅从妈妈背上轻轻滑落。

　　天鹅属雁族，以一夫一妻制，得忠贞之美誉，金代元好问有《雁丘词》道：“问世间情为何物，直教生死相许?天南地北双飞客，老翅几回寒暑。欢乐趣，离别苦，就中更有痴儿女。”情之为物，横越今古，常令人不胜唏嘘。天鹅还是飞得最高的禽类，是高远志向的象征。“鸿鹄之志”，其来有自。不过我在这一天看到的是，一个二婚重组家庭，3只鹌鹑一样的天鹅萌宝，五口之家的俗世幸福与天伦之乐。万类熏然，禀气成形，黑妞一家正是这个春朝风日里，大自然的欣然垂象。

　　黑妞一家的故事早已为公众熟知，黑妞和原配大黑于2008年2月23日从天而降，择此湖而终老，不料大黑不幸早逝，来自北京动物园的二黑随即入赘。不知黑妞经历了怎样的“天人之战”，也许是纯洁的兽性战胜了忠贞的天性?据说二黑也很不容易，它耐心守候多时，终于被黑妞接受，但是仍然不为继子所容，屡败于大黑之子的挑衅。这一番伤逝忧生的天伦之变，也算是大数据时代所命名的“黑天鹅”事件吧。

　　春回大地，湖水冷暖鹅先知。我看着这一家五口，临水照影，各自垂首梳理着羽毛，温柔敦厚，安详优雅，想起电影《一代宗师》里咏春拳传人叶问的一句台词：“我见过高山，才发现最难过的原来是生活。”诗人穆旦在劫后余生里，也有过类似感怀：“我冷眼向过去稍稍回顾，只见它曲折灌溉的悲喜，都消失在一片亘古的荒漠，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，不过完成了普通的生活。”

　　天鹅虽然优雅，但它们的嘹唳是聒噪的。传说在一切临终时会有所感触的生物中，只有天鹅会在弥留时歌唱，所以“天鹅之歌”的意思就是“绝唱”。我没见过传说中“临别纵声歌一曲”的凄绝，只在这生机盎然的春日里，久久地凝望着眼前的“东风吹水绿参差”，凝望着天鹅一家在水面上360度无死角的优雅，和水面下可想而知的奋力拨划，祝福着它们在此岸与彼岸、天上与人间，随意穿梭、随时安住的美好生活。